Jewel

[宝石]

伊奈帆捻起指尖的一小片碎屑，像砂粒般细小。

它落入桌上的培养皿时，在荧光灯下闪闪发亮，宛如晴日海面泛起的波光。

“哎——是蓝色的啊。”

“好像是呢。”

地点是某处最高机密的设施，会面室内。

斯雷因托着下巴，嘴唇微微翘起，有些不满地说：

“所以，这到底是什么现象？有什么解释吗？”

“嗯——”

时间回溯至几周前。

清洁员在斯雷因的独居牢房里发现床铺上散落着一些蓝色碎片。

那到底是什么？

半透明，看上去不像粉末，更接近碎得极细的矿石。

它并非一次性出现，而是每隔几天便会被发现一次。

斯雷因自己也说不清——只知道醒来后它们就已经在那里了。

此后，相关人员进行了缓慢的调查与生理检测。

如今，伊奈帆正是为了告知这些结果而来到这里。

他在脑海中快速翻阅着数据，长叹一口气。

“原因不明。要硬说的话，也许和阿尔德诺亚因子有关吧。”

传说中，有种眼泪会变成宝石的病——

被俗称为“泪石症”，或叫“泪珠宝症候群”。

据说已有少数案例被记录，那些眼泪颜色各异，

但共通点是：一旦接触空气便会迅速崩解。

伊奈帆又拈起培养皿中那一抹蓝。

“沙”的一声。指尖也被染上了淡淡的青蓝色。

“氟化钙。也叫萤石。加热时会发光，蓝色是比较稀有的种类。”

“是吗。”

斯雷因点点头，然后歪了歪脑袋，问：

“那你呢？”

“我？”

伊奈帆反问。斯雷因翻了个白眼，像是对他的装傻感到无语。

“你装什么糊涂？这东西不就是阿尔德诺亚因子引起的？”

“是啊。”

“那你也试着哭一滴看看。”

“这话听起来像威胁啊？”

“别开玩笑。我只是对你的眼泪感兴趣——准确说，是它的颜色。”

被这么一说，伊奈帆倒也生出了一点点好奇。可是——

“我没那么容易哭。”

对他来说，哭是一种危险行为。

暴露弱点，让情绪压过理性，不利于判断与行动。

从很早以前，他就将“哭泣”这种本能排除在自己的人格之外。

“你，会哭吗？”

斯雷因睁大眼睛问他。眼角似乎有些泛光。

伊奈帆意识到，今天早晨他大概又生成了宝石。

那些碎片总是在清晨被发现，说明他是做梦时流下的眼泪。

他不希望那梦太痛苦。

至少现在，他已经愿意相信斯雷因，是个可以尊重的人。

他见过那张哭泣的脸，知道那泪水背后的缘由。

望着眼前那些碎裂的结晶——

如果泪有颜色，那蓝色萤石的确再合适不过。

如果我的泪也有颜色，会是什么呢？

虽然，我早就不再流泪了。

“……没什么印象了。”

“哦。”

斯雷因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，仰头看着天花板。

几秒的沉默悄然流过。

伊奈帆依然凝视着指尖的矿石碎片。

“……要不要我让你哭一场？”

斯雷因忽然说出这句话。

声音平淡无奇，以至于伊奈帆一开始没听懂。

——让我，哭？

他缓缓在桌面上交叠双手，像是被引发了某种兴趣。

“比如，用什么方法？”

“方法嘛——”

斯雷因嘟囔着，抱臂闭眼。

睫毛的阴影落在苍白的脸颊上，伊奈帆一时间竟数起了影子的根数。

突然，那双眼睛睁开了。

清澈的翠绿色，如同加热后即将炸裂的蓝萤石，

带着某种危险的温度在眼底闪光。

“我可以让你哭。”

说完这句话，他在桌下悄悄踢了伊奈帆一脚。